中国之路

史都培  2007-09-24 12:09:43

今年夏天,俺娃同学的妈妈听说俺要送俺娃回北京过暑假,送给
他一本英文版的马可.波罗游记,让他在飞机上看.自从马可.波
罗走过丝稠之路写下游记之后.不少洋人重走丝路后出版了游
记.比较有名的有1926年三位英国传教妇女, Mildred
Cable,Francesca和EvaFrench俩姐妹(中文名,盖群英和冯贵
珠、冯贵石)坐驴车五次穿过戈壁后写的几本.现在甘肃每年纪
念她们有戈壁长征比赛.还有1930年代泰晤士报驻北京记
者,Peter Fleming(中文名,傅勒铭)穿过盛士才统治的新疆写
的"鞑靼通讯",News From Tartary. Peter Fleming是007小说
的作者Ian Fleming的哥哥.(他还写过记录八国联军攻进北京
的"围城北京".)傅勒铭走过之后,中国爆发抗日战争,洋人再走
丝绸之路就要等到改革开发以后了.俺同事的一个英国同事在
80年代初期,骑自行车从兰洲向西进发,不久即被我公安机关擒
获.公安机关令起乘公共汽车返回,自行车则架在公车上.他因
此有了这么一张自行车在公车顶上的照片,并引以为荣.

最近一老美同事去北京,在飞机上看了Rob Gifford写的China
Road,中国之路,回来向俺推荐,并把书借给俺看.Rob Gifford
是英国人,1988年到北京学中文,一下子在中国呆了二十年.99
年至05年是美国公共电台NPR驻北京记者.在他要离开这个职位
的时候,用两个月时间,沿着东起上海,西至我国同哈萨克斯坦
的霍尔果斯口案的312号国道走了4825公里,写出了这本书.所
以这本书又应该叫312号国道.这条路,从上海经镇江,南京,合
肥,信阳,西安,之后就是沿着原来的丝绸之路,过兰州,张掖,酒
泉,哈密,乌鲁木齐,而到霍尔果斯.而它又应该叫中国之路,因
为作者不是简单的写下游记,而是通过一路搭车,和形形色色的
中国老百姓交谈而思考着中国从过去到未来的道路.除了受到
上面说的盖群英和傅勒铭等人的鼓舞,他说312号国道就象是美
国的66号路.美国垮掉的一代的代表Jack Kerouac,凯罗阿的成
名作"在路上"记述他走过这条路和其他美国地方的经历.斯坦
贝克则写了沿着这条路因尘暴而向西迁徙的美国农民工的经历
的小说"愤怒的葡萄".他觉得"愤怒的葡萄"跟今天的中国的这
条路比较接近,因此他带着这本书上了路.今天的中国,一个老
外记者可以搭乘各种车辆横穿过去,可以算是敞开胸襟了.

爱国同胞看了这本书后会对他对西藏和新疆的看法不以为然.
他觉得中国对西藏和新疆一直保持的是松散的关系.直到清朝
关系对西藏才足够紧密.对新疆则是汉唐和清朝对它有过统治.
俺是看了这书才知道把回教的回字的犬字旁去掉是乾隆干的.
也许因为他是洋人,他可以看到拉卜楞寺中偷偷供奉的达赖像,
有回民青年会给他看自己喜欢的拉登像, 知道苏格兰独立英
雄Robert the Bruce的维吾尔族青年能跟他聊自己的不满.有
藏人和维吾尔人会给他讲要保持民族的特质,绝不和汉族通婚.
但是这些人也基本认识到分裂主义是没有前途的.虽然看出他
们有些无奈,但是也可以看出至少我党的一个民族政策是成功
的.那就是把藏族和维吾尔族中最好的学生选拔出来,让他们到
东部大城市来免费学习.这些孩子有的穿着打扮和讲话都和汉
人无异了.虽然他们的父母一再要他们不要忘了自己是哪族人,
但是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也愿意送他们出来学习.俺觉得有点
类似美国用庚子赔款在中国建校选拔学生去美国留学一样.能
把糖衣吃下去,炮弹退回来的要端看个人的造化了.作者自己也
承认老牌殖民主义者们干的那些恶心事怎么能跟汉人干的相提
并论,另外苏格兰人不是也在大英联合王国里呆得舒舒服服的.
虽然有维吾尔族人对内地把他们的天然气和石油都抽走表示
不满,但只要政府注意在开发的同时,照顾好当地民族的利益,
这算不了太大的矛盾.思科公司驻乌鲁木齐的代表告诉作者,
新疆原来主要出产黑和白,石油和棉花,现在又加上一红,番茄,
世界上三分之一的番茄酱产自新疆.俺也是看了这书才知道
2006年,新疆是我国对外贸易增长最快的一个省或自治区.

作者在一路上有两天非常感到气愤.一天是去采访河南上蔡的
艾滋村,看到那些因政府卫生官员一味为挣钱而草菅人民弄出
的艾滋病人,现在又被封口,而只能坐而待毙.另一天是在大巴
上巧遇一个计划生育小组.组领导一味的认为中国人太多了,
而对强迫怀孕八个月以上的妇女堕胎感觉是天经地义.旁边的
一个男子对此只有一句话评论;中国人坏透了.

作者在华山上和一个道士讨论道教.道士说道教追求的是人与
自然的平衡.在被问到对华山脚下的发电站的看法时,道士说发
展固然是好的,但是污染了环境则就是倒退了.作者说道教这个
算是道地的中国宗教认为道可道,非常道.也就是说,如果有一
个真理可以被具体地描述,那反而不算是真理.同外国的各种
宗教不同,道教并不认为存在一个绝对的真理,这在相当程度上
影响了中国人看问题的方式.秦始皇用法家学说统一了中国.但
后世的王朝维护统治都是用的儒术.儒家认为性本善,应该以
德治国,明君贤臣只要道德高尚,那么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老
百姓都会克己复礼.但这造成了两个问题,一个是对权利没有建
立制约制度,另一个是中国人在儒家交道下总是向后看,总是要
复周礼.作为英国人,作者当然要津津乐道1215年英国贵族迫使
英王签字放弃一些权利的大宪章运动,因为那是后世西方对绝
对权力制衡的发端.他说中国历史上没有出现这个状况的一个
原因是中国贵族的权力总是被皇帝监督而削弱的.作者说1921
年,鲁迅写出了呐喊,同年中共成立.那一代中国的知识分子,要
彻底砸烂传统,让中国得到新生.现在经过六十年的中共领导,
可以说传统基本上全被颠覆了,客观地讲现在也是中国的国际
地位最强的年代.但是正如一个上海电台节目主持人所痛心疾
首的那样,中国的新一代除了消费至上,已经迷失了自己.当然
作者也访问了外企工作的新一代中共党员,她们已经不是理想
主义的一群了.另一方面,作者在陕西看到了遍地的教堂.俺也
是惊讶地读到中国的基督徒已经达到了七千五百万超过了党
员的七千万.

还有几个重要的统计数字,2005年中国有八万起农村骚乱事件.
中国煤产量占世界的35%,但煤矿事故占世界的80%.每年有五
千矿工死于事故,是美国矿上死人数的一百倍.中国的中产阶层
对生活是满意的.但正如一个卡车司机对作者说的,中国已经
变成了一个人吃人的社会.虽然免去了农业税,但七亿农民被其
他苛捐杂税和地方的腐败官员欺压得不善.一个安徽地里耕田
的老农感觉这几年比前几年生活水平下降了.唯一出路就是儿
孙们都出去打工,不要再回农村来了.老毛说过,星星之火,可以
燎原.作者认为中国的原野已经很干燥了.好在有312国道这样
的道路,就象减压阀,农民们都向东,向东,只要能找到工作,不
管它是不是血汗工厂,总比呆在农村挣得多.

作者在新疆的星星峡附近,碰见一个餐馆老板.老板愤怒地说,
当地干部开了水公司,因为要迫使人们从这个公司买水,就把
旁边的水井用水泥给封了.老板去交涉,干部说你再闹事就把
你当恐怖分子抓起来.作者看老板这么气愤,就问老板说干部
总这么为所欲为,你能怎么办呢?老板说有什么办法,只有两个
字.作者以为老板要说的两个字是"革命".结果老板说:"忍耐".
不由人不感叹中国老百姓的善良.他们能忍是因为还有别的办
法.他们可以离乡背井去打工.还有的就象是作者在甘肃张掖
碰到的几个安利传销分子.他们觉得他们的人生也有了希望.

当作者提出想结束北京的工作时,NPR的老板问他愿不愿意到
以色列去.他说他不想去,他看不出以色列和巴勒斯坦能走出
死循环.他那时候觉得中国的发展是线性的.但是写这本书的
时候他意识到中国也可能不是线性的只不过尺度更大罢了.从
前的每一个王朝都是以反腐败上台,后来不论是过了一百年,
还是三百年又以腐败下台.老毛当年离开了大城市回到农村,
因为他认识到农民是中国的根本问题.49年解放后,农民先得
到解放,又失去土地,再又得到土地,现在土地又被官员们卖
给开发商.他觉得关键的一年是2012,那一年第四代核心要交棒
给第五代核心,而又恰逢中国推翻帝制后的百年.如果那时候的
政治制度,不能很好地解决农村问题以及其他问题,那么就很
危险了.作者说大约15亿人住在欧洲和南北美洲,被分成50个独
立的国家,而15亿人生活在中国,这是个独立完整的国家.改造
中国,虽说是在改造一个国家,其实是改造一个大陆.作者用鲁
迅的一句话结尾,这也是写在这本书扉页上的话,我们也都知道
这句话:其实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看完了这书真想有时间也走一遍312国道,从沸腾的上海出发,
去看六朝古都南京,看那不尽的长江水,经华东平原,进入中原,
到达有俺众多亲人的汉唐古都西安,走过黄土高坡,到达也有
俺亲人的金城兰州,再看一眼兰州的黄河,出嘉峪关,去看大漠
孤烟,长河落日,再去看火焰山,去看天池.这是俺的国家,俺的
同胞,要是走完这么一趟,俺必是也能感慨万千.